一百年后，在世界尽头重新相遇

那年的曹同学

你看得见尽头的地方都不是尽头。

影片《在世界尽头相遇》开头，赫尔佐格就开宗明义地说道：我不会做一部关于企鹅的电影。

德国导演赫尔佐格

确实，这位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德国导演拍起纪录片来也是特立独行。他不愿像BBC或者发现频道那样展现雄浑壮美的极地风光，也没有温情去记载一篇帝企鹅日记，而是用朴实无华的影像语言探讨了人与自然的关系。

赫尔佐格的视角锐利而真实，足以将你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击得粉碎。当军用飞机在麦克默多站降落后，你看不到企鹅其乐融融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来来往往的工程机械，泥泞的地面上印着深深的车辙，整个科考站就像是个混乱的大工地。

不知不觉间，人类已经在这片最后的净土上留下了一百多年的印记。

彩色的画面中不时穿插着黑白影像，那是年英国探险家厄内斯特·沙克尔顿初访南极时的记录。在强悍的自然面前，探险队乘坐的“坚韧号”被浮冰围困，最终像脆弱的树叶一样破碎飘落。

其实在此之前，西方各国就围绕着征服南极开始了你争我夺，最著名的莫过于挪威阿蒙森和英国斯科特之间的竞赛。

记得小学时参加一场作文竞赛，主题是给南极中国科考队员的一封信。辅导老师拿来一大摞资料，里面就有斯科特的悲剧故事。作文几经老师修改，内容已经完全模糊，但他取的题目依然记忆犹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斯科特的科考队

斯科特在与阿蒙森的比赛中败下阵来，无情的暴风雪将他们折磨的奄奄一息。临终前，他写道：

“我深爱的贤惠妻子啊！你可知道，我从来不曾后悔我的这次冒险之旅，它不仅给我带来了心灵的升华，也同时使我战胜了自己。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也就是这次的冒险让我觉得比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告诉他生命的长河不全是春光明媚，一帆风顺的，其中会有坎坷、压力、委屈和烦恼，而这些他都必须学会独自承受。最后请让我跟你说一句：‘永别了，希望你们看到这封信能振作起来继续享受美好的生活’！”

他死在眉睫，信里却没有任何的悲观失望和缠绵不舍。当时，正值世界年轻时，每个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正如斯蒂芬·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里所写的：年轻的20世纪急不可待地伸出了他的双手。他在实验室里锻造了新的武器，为防御危险找到了新的甲胄，而一切艰难险阻只能增加他的热望。他要知道一切真相。他想要在他的第一个十年里就能占有以往千万年里未能达到的一切。

斯科特的遗书

探险与征服，不仅是个人的梦想，也是国家的荣光。斯科特的遗书被发现后，通过无线电传遍了世界角落，英国国王也跪下来悼念英雄。在他们看来，壮丽的毁灭，虽死犹生。一次失败，只能更加激发人们勇攀高峰的雄心。

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两极是最后尚待开垦的处女地。在地球的另一头，宁静也很快被打破了。

斯科特遇难八年后，美国纪录片导演罗伯特?弗拉哈迪远赴北极，和因纽特人一起生活了16个月时间，拍摄下了珍贵的影像，后来成为历史上第一部纪录片《北方的纳努克》。

罗伯特?弗拉哈迪

弗拉哈迪的摆拍方式遭人质疑，不过，镜头里那些北极原住民的生存状态和生命哲学倒是真实的。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地维持着最基本的衣食住行，与两吨多重的海象搏斗，小心翼翼地穿越浮冰，他们的脸上永远挂着温和、淳朴的微笑，内心同冰雪一样清澈纯净。影片里的爱斯基摩狗与我们现在豢养的哈士奇也不太一样，它们看上去不仅不萌，反而有一种嗜血的本性，仰起头来会像狼一样嚎叫。

作为白人世界的一员，弗拉哈迪的拍摄行为难免带有对边缘文化的猎奇成分，但是我更看重的是他对原始野性的尊敬，对纯粹自然的眷念，对和谐共存的追求。这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里显得难能可贵。

一百年后，因纽特人早已走出了刀耕火种，离开了冰屋（伊格鲁），搬进了装有暖气的现代化房屋。而另一边的南极也汇聚了越来越多的探险者、旅游者和科研人员。

这些人都是职业梦想家，他们对未知世界有着天生的好奇，对冒险有着与生俱来的兴趣。在来南极之前，有的误闯玛雅人的领地，差点成为刀下鬼；有的在非洲旅行时遭遇战乱，所幸被喝得醉醺醺的俄罗斯飞行员搭救；有的把行李带在身边，随时准备出发。他们觉得人类探索宇宙的梦想要经由他们的梦想才能实现。

探险家们在一百年后，又在世界的尽头重新相遇了。

不过，在赫尔佐格的镜头里，这些地质学家、语言学家、生物学家们似乎少了些人定胜天的壮志豪情，无论他们从事过什么职业，见证过多少奇迹，都保持着谦和、低调，充满着对自然的敬畏。

“这里很安静，风小的时候，或者没有风的时候，在冰面上行走，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人在达到一定高度之后，就应该停下来。”“跟随创造而来的便是毁灭与黑暗。”

赫尔佐格的采访让科学家和梦想家们卸下了面具，打开了心扉。原来，他们在做科学实验的时候，也在思考着自然的法则；在拥抱梦想的过程中，也在反思人类的极限。经过一百年的跌宕起伏，他们原本冲动不羁的灵魂似乎在广阔寂寥的天地中安静了下来。

而电影的镜头和音乐也弥漫着一种宗教般的神圣。下水前潜水员的准备像是牧师在做弥撒；冰层下斑斓的世界还是创世纪时的模样；巨大的冰山让人类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海豹的声音带着后现代的电子味道，仿佛来自异域星球。

最令人深刻的是那只孤独的小企鹅。它离开团队，独自摇摇摆摆地向着遥远的群山前进，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或许它疯了，或许它只是想看看山那边的风景。虽然这注定是一次死亡之旅，它却义无反顾地前行着。

这种心灵上的震撼，是任何形式上的宏伟画面都完全无法相比的。

赫尔佐格的电影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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